而在之前的交往中，沙元子也屢次想要進入熊一俠的房間。於是熊一俠這一次就讓沙元子得償所願。卻不想沙元子竟然沒有動熊一俠的兩口箱子。

居然只是脫掉外衣在熊一俠的床上躺了一下，幫熊一俠暖了一下被窩，被熊一俠這麽一說，就走人了——一點驚心動魄的情節都沒有。

似乎之前的猜疑都是錯了。

翻來覆去想了很久，也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因。倒是謝柳生沒有睡著，聽見熊一俠翻來覆去的聲音，於是就忍不住又取笑：“如果真的冤枉了人家，那明天早上好好道個歉，請人家留下來唄。”

熊一俠哼了一聲，說：“你不嫌多事，我就將她留下。”

謝柳生就忙道歉。

又說了兩句閑話，兩人這才沈沈睡下去了。

只是睡得晚，早上起來就遲。等熊一俠與謝柳生起了床，天色已經大亮了，院子裏的姑娘也已經開始洗漱。過了一會，張宛央與容海川也過來了，眾人又開始忙活今天的事情——排戲。

為了張宛央與容海川的婚事，劇院停了一天的工，原先已經排好的《別雲間》也推到了今天第一次與觀眾見面，當然要好好排練一次。

只是一群姑娘都用飯了，沙元子的房間門還關著，張宛央就去推徒弟房間的門。

門開了，但是裏面卻沒有人。

桌子上留著沙元子留下來的信，用鉛筆寫的，字跡很娟秀：“我走了，回歌廳去唱歌了。”

於是眾人就將眼睛轉向熊一俠。

昨天的事情，眾人都有些知道。

熊一俠摸摸腦袋，嘆了一口氣：“這又是我的錯，你說是不是。”

韓風卻是一個多心的，就低聲告訴金大嫂：“去看看有沒有少了東西？”

張宛央已經進房間檢查了一番，說：“沒少東西，還多了東西。我的衣服箱子裏還多了十個大洋呢……不成，我得還給她。”

韓風倒是鬧了一個大紅臉。

說起東西，熊一俠倒是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頸。這才發現，自己原先貼身戴著的那塊玉石觀音不見了。

回屋子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。

竟然想不起是什麽時候丟的。

只是那東西也不是值錢東西，與熊一俠謝柳生這群人最近謀劃的事情一點關系也沒有，只不過是熊一俠從小戴著長大，算是父母從小留下來的東西，說起來有些紀念意義而已——現在故土都淪陷在日本人手裏，一塊石頭而已，再有紀念意義又怎樣？

在這物價飛漲的年代，這麽一塊破石頭還換不來一碗飯吃。

熊一俠想，也許是自己在外面拉車的時候隨手亂脫衣服，就將那石頭的繩子給扯斷了，掉落在什麽地方了，自己粗心竟然沒有發現。於是也就將這個問題給甩在腦後，然後照舊幹事情去了。

只是眾人還沒有將戲給排完，韓風就從外面沖了進來。

帶來了一個壞消息。

南京淪陷了。

演戲的聲音頓時沈寂下來——片刻的失神之後，大劇院裏響起嘆息聲和哭泣聲。

年輕的姑娘，承受不住這等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
在傳統的概念裏，首都的淪陷——就等同於亡國。

整個世界似乎瞬間——崩塌了。

南京，南京。那是中華民國的首都。即便是在上海淪陷的日子，上海的人也不曾完全絕望；他們認為，只要首都還在，抵抗還在，那麽一切都只是暫時的，噩夢終究會結束的。

當然，男人們討論的時候，韓風也曾經提出，我們國家必須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——但是，連韓風也認為，南京不會這麽快淪陷。

“我們說過，日本人力量大，我們肯定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的。……日本人占領了南京……也沒有關系，我們終有一天能將南京還有上海都拿回來的。”韓風終於說話了，只是聲音有些喑啞。

楊春華眼睛看著韓風，問：“這是……你說的，還是誰說的？”

韓風說：“這是我說的，怎麽了？”

楊春華眼睛垂下來，說：“你說的又不做數。我看報紙上好多人都說，我們中國現在……都沒希望了。我們的工業水平不如人家，我們拿不出像樣的武器，我們連個槍支彈藥都要進口……現在又不是古代那時候，可以拼人命。”

容海川說：“春華，你多慮了。雖然現在打仗武器很重要，但是我們可以學著造武器啊，再說雖然現在不是拼人命的年代，但是如果我們真的與他們拼人命，十條命換一條命，總能將那些小日本都留在中國吧？”

“一個中國人是一條龍，但是……十個中國人，呵呵，是十條蟲！”說話的是周芳兒，年紀小小的姑娘，聲音裏有些憤激的腔調：“日本人打進來，我們政府一點辦法都沒有。但是你看……前些年，中國人打起自己中國人，不是挺熱鬧的嗎？”

謝柳生不免苦笑：“芳兒，別那麽激動。上面的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想法，我們不要隨便議論了。”

周芳兒哼了一聲，說：“這裏是租界，沒人叫你莫談國事！……我也想要當兵打仗去了，誰有路子？”

金錦田這才說話了：“芳兒，你別胡鬧！你那小胳膊小腿，去哪兒給人送菜呢！這事兒不議論了，日子還得過，不演戲，過段時間就沒米下鍋了！”

周芳兒氣呼呼說：“班主，你這人最沒意思！我打不了仗，我說說還不成嗎？”

正在這時，外面響起了怯生生的聲音：“裏面……有人嗎？”

金大嫂就回答了一句話，前去開了門，卻是擡高了音調，發出了驚訝的聲音：“銀杏！你……怎麽來了？”

眾人忙往門方向看去。卻看見一個瘦骨嶙峋、滿臉淒苦的女子跟著金大嫂一起進來了，那五官眉眼，依稀有些熟悉，不是王銀杏是誰？

看見王銀杏的模樣，眾人的心中都是咯噔了一下。

當年王銀杏拋棄了四鳳舞臺，去了別家；姑娘們也曾發現她在舞臺上唱那種非常裸露的戲，也曾不自量力想要阻止，卻不想反而差點將自己給陷進去。

而王銀杏也安於那種工作，四鳳舞臺的姑娘們，雖然偶爾也會將王銀杏想起來，但是別人的生活也不好提意見，自己手上又沒有改變王銀杏生活方式的力量，所以漸漸地也就將王銀杏給忘記了。

只是沒有想到，在這個時候，王銀杏竟然出現了！

還是這般落魄的模樣！

王銀杏“噗通”一聲，跪倒在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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